珍宝归途山中商会经手的明清宫廷瑰宝重现

清末民国时期，山中商会在北京及上海两地设立分店，购买了大量古玩，在20世纪早期世界规模的艺术品收藏及交易中占了举足轻重的位置。山中商会的北京办事处（图1）负责人高田又四郎常年生活在中国，与当时赫赫有名的收藏大家郭葆昌（图2）及沈吉甫等人交往密切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其中，沈吉甫收藏的历代名窑瓷器悉数被山中商会收购，包括珐琅彩在内的清代宫廷艺术品在国际市场上广受欢迎，很多重器经山中商会之手被欧美各大博物馆争相收藏，至今依然作为镇馆之宝而广为人知。

图1山中商会的北京办事处

中贸圣佳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多年以来致力于中国艺术品的海外回流，包括山中商会经手的明清宫廷艺术精品又重新回到了神州大地，令人欣喜不已，感慨万千。兹撰写短文，梳理相关历史及鉴赏点滴，对本次拍卖的精品加以介绍，以飨读者。

图2山中定次郎（左）郭葆昌（右）

一、山中商会的历史

天山中家的初代吉兵卫在兵库县的伊丹学习书画装裱技术后，到大阪北区天满大工町开设裱画店，若从此时算起的话，今年正好是店铺创业周年。

二代山中吉兵卫21岁时继承家业，同时从事书画古玩的买卖，后者逐渐变为主业。其后，三代吉兵卫32岁时子承父业。与此同时，小他5岁的弟弟吉郎兵卫在自家店铺熟悉业务之后，于北浜创立山中吉郎兵卫商店开始自主经营。

二代吉兵卫将继承人锁定在当时作为学徒的安达定次郎身上，并把自己的女儿山中贞许配给了他。与此同时，二代吉兵卫的弟弟初代吉郎兵卫由于经营古玩买卖而发展壮大，甚至被称为业界的古董王，此时更安排定次郎与繁太郎赴美，进一步向海外扩张业务。明治33年（），初代吉郎兵卫决定与哥哥的店铺合营，改称为合名会社山中商会。

初代吉郎兵卫颇具经营头脑，他不仅擅长于书画的鉴定，更敏锐地顺应明治维新的时代潮流，开发了许多具有日本传统特色的工艺品推向市场。当时，他本人、户田弥七、春海藤次郎被誉为大阪古玩界三杰，后来也曾经就任大阪美术俱乐部社长。值得强调的是，也正是由于他的高瞻远瞩及周详安排，定次郎与繁太郎才有赴美的机会。其后，大正6年（）年，初代吉郎兵卫去世。次年，山中定次郎将合名会社山中商会吸收，重组为株式会社山中商会，眼光投向国际，开始进入高速发展的模式。

如前所述，初代吉郎兵卫派遣定次郎与繁次郎（高山中家的入赘女婿）两人乘船赴美国纽约，当时他们携带了相当5万元的货品，时在明治27年（）11月3日。在大洋彼岸，得到了一直以来保持交流的美国友人的大力协助，租下铺面（图3），很快将货物销售一空。当时，美国对日本的工艺品极为渴求，山中商会的货物令人感到十分新鲜，深受市场欢迎。在美国的生意一炮打响，又有牛窪第二郎（原先在政府部门工作，后来的第二任纽约店长）、山中松治郎（前合名会社京都山中商会代表社员）、森太三郎（后来在波士顿分店任职）的加入，据说这五个人忙碌到不分昼夜地持续工作。

图3山中商会纽约分店

明治32年()，波士顿分店开门营业。此时，不仅通过与冈仓天心的关系与波士顿美术馆多有交易，而且新设杂货部门，销售各种杂货及工艺品，甚至包括庭园盆栽等。

初代吉郎兵卫的功绩是设立合名会社山中商会、充实了古美术部门、贸易部门、京都分店，贡献良多。他就任社长并将哥哥吉兵卫等亲戚委以重任，注册资本金达到30万元，另外聘用前银行高管松本重太郎担任顾问，为公司日后的壮大发展铺平了道路。此时期，定次郎已经作为贸易部门的负责人施展拳脚了。

年伦敦分店开设后，山中六三郎就任初代店长，富田熊作也加入其中，后来晋升为分店店长。此地段是伦敦的黄金地段，店铺的斜对面就是苏富比拍卖公司。在英国的发展风生水起，山中商会先后得到了维多利亚女王（）、爱德华七世（）、乔治五世（）、玛丽女王（）所认定的英国皇室御用之荣誉，当时的木制徽章（图4）至今犹存。

图4英国皇室授予山中商会的木制徽章

二、年收购恭王府旧藏

为了亲身感受辛亥革命后中国的状况，山中商会一行（定次郎、六三郎、冈田友次）在明治45年赴中国，并收购了恭王府的旧藏。关于此，在《山中定次郎传》中有详细的记录。

“袁世凯给士兵发不出军饷，导致京城内掠夺事件频发。恭亲王担忧时局，毅然决定将所藏古器悉数变卖。正好，山中翁人在京，遂随同山中六三郎，冈田友次两氏到访王府。果然，王府内屋宇硕大，气势非凡，连仓库都细分成放置如意的如意库，书画库，铜器库等，大大小小数十间。见到如此情景，翁不禁面露喜色。仓库内的东西积满了灰尘，堆积如山，只取翡翠首饰一项就可见一斑。管家把这些翡翠像糖豆一样攥在手里，开口便问：出多少钱买？翁欣然求购，并将其他铜器，瓷器，玉器等也都一次性打包议价买下，豪爽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对于古玩商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见到堆积如山的好货更令人兴奋的事情了！当然，这么多好东西，价格也马上就突破了十万，二十万的规模。无奈之下，只好将书画类的收购割爱舍下，只买了古玩器物部分。尽管如此，山中翁把恭王府库房包圆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日本同行的耳朵里，人们无不称道：这种大刀阔斧的买卖方式简直就和丰臣秀吉的雷厉风行如出一辙！从这以后，山中翁又多了一个“高丽桥的太阁大人”的绰号。”

收购恭王府旧藏使得山中定次郎在行业内名声大噪。次年（）于纽约及伦敦两地举办的“恭王府珍藏专场拍卖”获得了巨大的成功。遗憾的是，伦敦部分的图录仅有文字内容，并无图版。而纽约的专场图录极为精美讲究，图文并茂。恭王府旧藏的众多瓷器及铜器珍品收录其中，包括本次拍卖的这件铜嵌绿松石乳钉雷纹瓿（图5），带有精雕细作的宫廷硬木托座，弥足珍贵。

明铜嵌绿松石乳钉雷纹瓿

D:22H:19.5cm

RMB:,-,

■来源：恭王府旧藏；山中商会递藏。

■出版：山中商会，《纽约恭亲王府藏品专拍图录》，Lot.。

■记录：年2月28日，美国纽约美国艺术画廊，恭王府藏品拍卖会，Lot.。

本专场的紫檀雕刻云龙纹椅六件（图6）用料精良，雕工华美，尽显宫廷气度，也当源自北京王府等皇亲贵胄的府邸。收录在年的《中国古美术展览会》，据图录所示，原有12椅，本次拍卖是其中的6椅，实属难能可贵。

清乾隆山中商会旧藏紫檀云龙纹扶手椅六把

座宽:60.5cm座深:47cm高:88.5cm

RMB:12,,-15,,

■著录：《中国古美术展览会》（下）编号一三二

三、日本对晚明彩瓷及清代官窑的鉴赏

在山中商会的一系列展观会图录中，晚明彩瓷，尤其是万历五彩占了很大的比例。究其背景，明治维新对日本社会的方方面面产生了深远影响，古玩鉴赏领域也焕然一新，不拘泥于器物的传承与用途，单纯以欣赏品评古陶瓷之美为宗旨的所谓“鉴赏陶器”应运而生。以山中定次郎为首的古玩商频繁到中国各地收货，导致大量中国历代古瓷涌入日本，其中包括汉唐陶俑、唐三彩、宋瓷、明清官窑等，极大地拓宽了人们欣赏古代陶瓷的视野。在林林总总的众多门类之中，明代彩瓷是深受市场欢迎的一类。究其原因，因为嘉靖、万历时期的彩瓷，笔触自由奔放、纹饰标新立异、造型雄浑朴拙，正好与明治至大正时期，社会追求民主自由的世风相契合。文坛上白桦派的兴起、画坛上梅原龙三郎等画家的活跃，无不反映了相应的时代精神。值得注意的是，梅原的油画中多次出现的万历五彩尊，是画家特别钟爱的题材。

无独有偶，将“万历赤绘”的知名度推向高峰的无疑是作家志贺直哉在昭和初期发表的短篇小说《万历赤绘》。小说讲的是主人公在山中商会的展观会上看到了心仪的万历五彩，无奈囊中羞涩悻悻而归。由于万历官窑的标价深深烙印在脑海，回家的途中路过宠物商店，突然感觉宠物的价格比起古董来要便宜许多，冲动之下买了只小狗抱回家的诙谐故事。现在，翻看山中商会的图录，文字附录部分虽然罗列了各类瓷玉珍玩，而被选中以图版呈现出来的仅占一小部分，其中必有万历五彩，有的更是彩色图版。令人欣慰的是，一系列展观会图录中的龙纹兽首方尊、龙纹出戟尊、龙纹长方盖盒（图7）等精品至今仍然流传于世，而且又重新回到了华人藏家之手。

明万历五彩双龙戏珠图长方盖盒

L:35cmW:12cmH:9.5cm

RMB:2,,-2,,

款识：“大明万历年制“六字楷书横款

■来源：日本山中商会旧藏

■著录：

1.《世界古美术即卖大展观》

2.《东瀛遗珠·山中商会及日本旧藏名窑瓷器》页，图57

近代日本对单色釉情有独钟，这是由于江户时期以来煎茶文化的盛行所造成的。不同于安土桃山时代集大成的抹茶，借鉴了明清时代文人墨客鉴赏书画古玩之风雅而发展起来的煎茶，其仪式流程及相关陈设非常讲究，包括明清文人书画、三代青铜器、宜兴紫砂、玉器雕漆、文房四宝等，皆可登堂入室。

煎茶的茶席陈设中，尤其重视单色釉立件琢器，这是因为素雅的色泽不会喧宾夺主，最适于插花欣赏。翻看山中商会的一系列展观会图录，清代官窑单色釉的确占了相当的篇幅。年的展览中，更特别列出“清朝官窑素彩瓶”一项加以分类，展出了大约件，基本上都是清三代的官窑立件。

饶有趣味的是，日本对不同品种的单色釉有约定俗成的相应称呼。针对仿宋瓷的汝釉、官釉、哥釉等一概称“宁窑”，这是因为在日语中，其发音与“年窑”甚为相近，以讹传讹所致。本次拍卖的乾隆官窑双管耳瓶（图8）即为山中商会经手的一件重要单色釉，收录于年的展卖会图录。

清乾隆仿官釉双贯耳八方尊

H:38.5cm

RMB:2,,-3,,

款识：“大清乾隆年制”六字三行篆书款

■著录：《中国古陶金石展观》编号五四○

另外一件乾隆炉钧釉瓜棱双蝙蝠耳蒜头瓶（图9），釉面流淌美不胜收，造型别致优美，瓷胎缜密厚实，堪称流传于日本的炉钧釉精品。此器带有山中商会售出当时即附带的民国老木盒包装，硬木托座亦工艺讲究，增色添彩。本器收录于年举办的《日本古陶瓷·中国古美术展览会》，今年重现艺术品市场，可遇而不可求。

炉钧釉瓜棱双蝠耳蒜头瓶

H:31.7cm

RMB:,-,

1.《日本古陶磁中国古美术展览会》编号七六二

2.《东瀛遗珠·山中商会及日本旧藏名窑瓷器》页，图

综上所述，山中商会在清末民国时期积极参与到国际艺术品市场的核心部分，不仅在日本举办各国古董的展卖会并出版精美的大型图录等，更走出国门，先后在美国及欧洲设立了一系列分店，将中国，朝鲜，日本等东亚各国的艺术品带入国际视野，进而引领了世界范围的收藏研究亚洲艺术的一股潮流。

时过境迁，中国经历了改革开放，经济飞速起飞，众多流散于海外的古董珍玩重新回到神州大地，由衷令人欣喜！续去年出版的《山中商会经手中国艺术品资料汇编·日本卷》（图10），目前我们团队正在争分夺秒地编纂《山中商会经手中国艺术品资料汇编·欧美卷》，希望此套资料汇编也能尽早上梓出版，进而作为广大艺术爱好的座右之宝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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